《福建日报》2025年7月25日第9版

6月11日清晨5点不到，海风摇荡着渔排，绯红的朝霞刚刚浸润天际，“90后”彝族小伙巴足木且一家人早已坐上驳船前往霞浦下浒海域渔排。此时刚刚完成了这一季海参养殖的海域已经没有了一个多月前的热闹，巴足木且他们要把渔排上淘汰的海参养殖吊笼收集起来，再送到岸上的加工厂回收、处理。

“加工厂联系卖家，我们负责搬运，每个吊笼赚6角钱，平均一天能运3000个。今天得在中午退潮前运完离岸，不然船就出不去了。”巴足木且一边熟练驾船，一边聊着今天的活儿。

7年霞浦海上养殖经历，让他对这片海域及潮汐规律了如指掌。

往年4月底霞浦海参收获季结束后，巴足木且一家就会返乡。今年，因为“有活干，多赚点”，他们的归期一推再推。从5月3日到21日，他们先在长春镇一海带加工厂帮忙，包吃住，每人每天380元工钱。接着，从25日起，他们又接上了搬运海参养殖吊笼的活儿。

“忙完这个，真得回了，想家了！等11月过完我们彝族年，再过来。算下来，这一季我们夫妻俩能攒下10多万元。”盘点着务工收入，巴足木且黝黑的脸上露着笑意。

他的家乡在2000多公里外的四川省凉山州越西县板桥镇。曾经，大山的阻隔、土地的贫瘠、交通的滞后，诸多因素制约让包括越西在内的凉山州一度成为我国最大的集中连片深度贫困地区之一。

2019年11月，早先来宁德霞浦务工的老乡，带着巴足木且走出大山。他们乘飞机、坐动车，辗转千里来到霞浦，在沙江镇围江村海域一海参养殖渔排上落下了脚。据不完全统计，目前，霞浦县溪南、北壁、下浒、沙江等海域养殖渔排已吸纳四川、云南、贵州等地务工人员1万多人，从事海参、鲍鱼、大黄鱼、海带等养殖，其中来自凉山地区的占到一半以上。

 2024年3月27日，海上劳作的休息时间，围坐在一起的大凉山彝族乡亲们聊着天，在霞浦海域的外来务工群体中，他们是主力军。

“第一次看到大海，没想到这边水里也能种东西。”巴足木且笑着说，这是他踏出家乡找的第一份工作。此前，在老家他跑过农村客运、种植烟叶，一年家里的收入也有几万元。随着5个孩子的陆续出生，生活压力陡增。

“出来打工就是想多赚点，让孩子有条件读好书，让生活过得更好一些!”巴足木且说。追随他的脚步，之后的几年里他的妻子吉尔阿依、大舅哥吉尔伍且和妻子曲比马麻、小舅子吉尔伍加和妻子日伍牛也相继赶来，在宁德霞浦的这片海上一家人又聚在了一起。

工资一次性结算，平均每人每月工资7500至7800元不等。巴足木且作为管理人员，老板还会视养殖收益给予他额外的奖励。

巴足木且觉得很满足，一间40平方米左右的管理房，是他们在海上的家。里面分隔成厨房、餐厅、卫生间和四间小卧室。走出房子，是塑胶踏板纵横交错“编织”出的一口口长3.3米、宽4.1米的海参养殖网箱，一片连着一片在海面蔓延，构成了一湾蔚蓝的“海上田园”。

“在家时出门就是大山，家里的玉米地都在山上，”渔船开过海浪翻滚，渔排波动，吉尔阿依挑着一担二三十公斤重的饵料穿行渔排上仍是健步如飞， “刚来时，走在渔排上一阵眩晕，小腿都会发抖。”

在每年的11月到第二年的5月，投喂、看管700多口海参养殖网箱，是巴足木且一家人的日常工作。

每天早晨7点左右，一家人踩着朝露湿滑的塑胶踏板开始出工，遮阳帽、防晒面罩、手套、防滑鞋是必备品。先是按量秤出一桶桶颗粒饵料，再挑至每口海参养殖网箱旁，逐口投喂，中午前便能完工。其余的时间，就是观测海参的进食及生长状况。

“跟以前比，现在的活儿轻松了很多。”巴足木且介绍，这得益于霞浦海参养殖方式的升级。此前，霞浦海参养殖为传统吊笼式。投喂时，每天清晨4时许，他们就得起床干活，先将海带边角、海泥等混合搅碎制成饵料，再把一个个养殖吊笼从海中提出，逐个清洗、投喂，再放回海中。每口网箱放置约50个吊笼，全部忙完已到下午，纯粹的体力活。

去年起，他们所在的渔排升级为网箱养殖，海参直接养在网衣里，饵料也改为专门的颗粒饵料，劳动强度大幅下降，抛撒即可，养出的海参刺形、舒展度还更好。

“他们很用心！”聊起巴足木且一家，海参养殖渔排老板苏必捷满口称赞。现年55岁的苏必捷，是霞浦围江村人。曾经的围江，“靠海不吃海”，土地又稀少，村民一度穷困。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村里开始发展渔业，由此一路摆脱贫困迈向小康。其中，海参养殖是主打产业，养殖面积4万多筐，年产值2亿多元。苏必捷就是靠这片海先富起来的佼佼者，从十五六岁开始海上养殖，养过虾、海带、鲍鱼、大黄鱼，还创办加工厂，事业一路做大、有声有色。

2008年前后，苏必捷的渔排陆续都有雇佣凉山乡亲帮忙养殖、管理，巴足木且一家是目前干得最长久的一批。每年11月过完彝历新年后来，翌年四五月海参采收后返乡，转眼已过7年。两三年前，苏必捷的海参养殖渔排还吸收了巴足木且的小笔资金入股，“大手牵小手”，带着他一起富，这让彝族小伙的心更安了下来。

去年回家，巴足木且夫妻在越西县城购买了110多平方米的商品房，打算让孩子进城上学。他还盘算着，努力几年，再投些资金参与海参养殖，两手增收。

“打拼奋斗，我们这一代人比父辈过得好了，相信一代会比一代更好！”柴油机轰鸣，卸载完废弃吊笼的巴足木且一家，站在驳船的甲板上挥手告别，“明年海上再见！”

4月11日一早，巴足木且一家与当地渔工一起采收海参。这是他们所在的渔排从吊笼养殖改造升级成网箱养殖后迎来的第一个收获季。

3月20日，一家人住在海上的好处就是有人聊天，常常一个有趣的话题，大家就全凑过来了。

4月12日傍晚，巴足木且完成了最后一轮渔排巡视，在木屋洗漱。

4月13日，渔排的海参丰收了，巴足木且一家人分工合作，大舅哥吉尔伍且（右一），在装运海参。

3月20日，顶着海上没有遮挡的阳光，大舅哥吉尔伍且（中）和妻子曲比马麻（后）和小舅子吉尔伍加的妻子日伍牛（前）在渔排的上投放饲料。

3月20日，结束一天的忙碌，一家人在木屋的走道上轮流洗漱。

6月11日，巴足木且一家已经完成这一季海参养殖，在海上他们又找到回收废旧养殖吊笼的活，7月他们就要回大凉山与孩子家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