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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蕉写兰|闽声专栏
2023-12-22 15:58 闽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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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蕉(1907—1969)

著名书画家。别署复翁、复生、济庐等,上海金山人。工诗文书画,精行草,写兰尤享盛誉。著有《云间谈艺录》《书法十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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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书家白蕉,本姓何,其年青时赴约,女友赠一束“白色美人蕉”,素洁清雅,其见之大为动容,遂更名曰“白蕉”。如此性情之人,后来更写得一手古质妍丽、风神萧散“二王”之字,“白蕉”便成了近代书法史上一个闪光的名字。

先生相貌端庄儒雅,博通文史,艺才高绝,却心仪晋人风度,超然洒脱,狷介不羁。其眼界既高,自以魏晋为中国书法之最,禀赋亦足以负之,下笔如有神助,恍若王右军再生,故能睥睨一切,常豪语惊人。加之早年海上盛名,艺术上又极为自负,却成为不通人情世故之梗顽,亦为其后半生凄凉命运埋下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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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蕉先生像


俟上世纪大鸣放“反右”始,白蕉洋洋洒洒写了篇论书法文章,竟认为国内无一人懂书法、擅写字,隐隐自居为第一。更甚者,文末云“吾道其东乎”——书法反不如日本人有所得。这还得了!遂被揪了出来,戴上右派帽子。至六六年后,当其斗争最烈时,所持手杖上贴了大字报,不准取下,走路以示众。白蕉不堪日被批斗,病亟之时犹如此,致某日回愚园路家中时,爬上楼头,即倒地而死。

以上来自海上篆刻名家陈巨来晚年所著《安持人物琐忆》,陈巨来将其列为“十大狂人”之一,述二人交往旧事及白蕉死前惨况。文中也提及与白蕉“及见之后,觉和蔼可亲略无狂态也”。“白(蕉)反觉更和气了”等,可见其书生本色。

前些年拍场曾见沈尹默先生当年致陈毅市长信函残稿,亦提及白蕉素有狂士之名,言辞未免激烈,但沈先生却说封建时代的知识分子类多如此,虽涉做作,无关品行。沈先生为白蕉“狂士之名”作辩解, 更为自己所属的旧时代文人的辩解和声明,其中隐含的无奈,更耐人寻味。

可见白蕉为人清高狂傲乃本性之流露,其清狂在表,知者以为率真,也引不知者误解不快。白蕉虽负“狂名”,实则雅士风流。白蕉不仅以艺传,更以人传,至今书画江湖还有不少先生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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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为人称誉的,还是白蕉那一手萧散秀逸的行书,其行书以“二王”为宗, 王羲之书法“英毅卓荦、恬和典雅”,白蕉推崇备至 ,力求晋人法度和风神萧散、古质妍丽的书风回归。其书作隽逸潇洒,纵横有气,随意为之而法度自在。据传他学书严苛,平时将二王帖放大,张于壁间,反复把玩揣摩,故能深得其精髓。

白蕉真不愧近代帖学大师,其行书《兰题杂存》,全卷浪漫天真,一派生机,笔致出神入化,墨色浓淡相间,星星点点,随手写来,妙趣天成!他说学书“始欲像而终欲不像,始无我而终欲有我”,可谓精辟。细观之,其字确有独造之妙,字形颀长,写来不激不厉,确有天真自然之感,仙风道骨之意味,亦合魏晋风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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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蕉《兰题杂存》选二


书坛白蕉有“三百年来一复翁”之谓,在上世纪帖学书家中,鲜能与之并肩,手眼俱不能及。沙孟海先生对其书法评价极高,他在题《白蕉兰题杂存卷》中写道:“行草相间,寝馈山阴,深见功夫。造次颠沛,驰不失范。三百年来能为此者寥寥数人。”鉴赏家张葱玉感叹,当世书道,云间(白蕉)外不作第二人想。的确,白蕉已然成为顶尖帖学写家,他将晋唐熔于一冶,从循规蹈矩写到散淡清新,妍美古逸,洵不易矣!虽然其字自唐入晋一径,不及其余,古人的东西多了些,自己的则少了。还是遗憾其生命的短暂,假如没有那场文化浩劫,假如再给他十年或二十年宝贵光阴......我想,先生之字真要作“云间之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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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蕉喜兰绘兰,渊源有自。其父乃当地名中医,酷爱园艺,家中植兰上百盆,且不少名种兰花。年少之时,他便帮着照料,曾看到灯光照出兰花影子,他便灵机一动,以花影绘兰。后白蕉引诗为证:“小庐客去晚归庭,架上吾师亮苦心。忽得影中花叶活,灯光面面事追寻”。他称兰花作“吾师”,常钤闲章:‘不入不出翁写兰朱记’,不入不出者,意即他绘兰既不是从哪家入门,又非出自哪家,白蕉画兰不重习气门派,而是观察兰花本身的自然姿态,“师法造化”,虽然着笔不多,但格调清雅。谢稚柳评价:“云间白蕉写兰,不独得笔墨之妙,为花传神,尤为前之作者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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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蕉扇面


写字画兰,白蕉都下过苦功,晚年自号“仇纸恩墨废寝忘食人”,可见积功之厚。练书写兰,已到废寝忘食的地步,确也恰如其分。“仇纸恩墨”这四个字,也是语出有典的。白蕉学书,走的是苦学派的路子。早年对唐楷尤在虞世南、欧阳询书体上用功最深。据传其少时临写欧阳询《九成宫醴泉铭》,曾将完成后的临本和宋代原拓对着光线比照,竟能重合不走样,观者无不啧啧称奇。

兰居深谷而自芳,高洁清雅,不染俗尘,自古有“君子之花”之美誉。大书家白蕉喜兰亦擅写兰,往往以寥寥数笔,写兰之神韵意趣,尽显一派大家气度,洵当代画兰第一人也。

余斋庋藏白蕉先生兰石图轴,空山幽丛,素心芳洁。画中平坡凸仄岩石,嶙峋斑斓。岩侧那株幽兰,柔韧修长的枝叶有力抽出,向外舒展,那束花儿在枝叶间安静开放。兰香清雅,兰叶葳蕤,风神自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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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蕉兰石图轴


白蕉似乎更着意刻画那尊嶙峋顽石,玲珑生趣。“石文而丑”,丑在奇崛,文在温婉。中国文人爱石如命,也将石头看通了,说白了,画活了。就像这块文理交错,耿耿叠出,极尽嶙峋之妙的佳品,我仿佛在玩味一块瘦皱漏透的太湖石,却在笔墨间看得石涛梅清遗意,也有文人铮铮风骨。

鬼面皴赋予石头某种神力,它朝着花儿示意,幽兰柔美舒放,清雅俊爽,风姿灵动,偎依之态,传神之至。白蕉写兰,用墨不多,然纯以书法运笔,提按顿挫极为劲利,线条流畅而绵绵不断,使浓淡相间的兰叶挺拔而不滞板,轻快而不柔媚,显得既层次丰富又洒脱飘逸。更厉害的,是先生笔调的萧散闲淡、松秀明快,实得笔墨之妙。幽兰亦愈显清逸高雅,香风满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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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蕉兰竹图


白蕉题元人句云:“飞琼散天葩,因依空岩侧”。花飞满天如仙女,惟兰依附空谷旁,隐居自得其乐,不与众花争奇斗艳。画的主题是幽兰,而又以嶙峋岩石作为衬托,幽兰虽生长于危峰兀立的山中,却依然有着明洁芳馨的高贵品质。先生十分巧妙地以山石表示险峻,以兰花表示明洁,可谓匠心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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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蕉对于画兰曾说,画花易画叶难,用笔易用墨难。追求形似简单,追求气韵难。画兰其实不在刻画的迅疾,却可以给人一种清劲之气为佳。在墨色上不用湿墨而能画出水润之感才得墨法。无意矜持而姿态横生,则气韵生动。观赏白蕉笔下飘逸潇洒的兰花,又格外有一种坚韧忠贞的禀赋。先生一世痴心翰墨,交付空谷幽兰,盛开在洁白的宣纸上,绽放出这世间无限的深情。

白蕉坐对兰花,闭目鼻观,或神游物外,顾盼兰叶的绰约多姿,寻味幽香之袅袅不绝,这份愉悦,他人能知?想来,先生的心事,先生的才华,他那些心底的柔情与痴情,他心中对于美好的向往与追求,尽皆赋予这妙笔丹青。先生妙品带着幽兰的馨香,先生自己更希望能以兰自况,始终保持清雅的本真。白蕉淡泊素雅的气质,清白高尚的操守与兰花在传统文化中的君子人格高度契合,这也许是其一生爱兰写兰的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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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蕉致钱君匋札


先生祖居松江古称云间,故自署“云间居士”。白蕉画兰,凡人可学,却往往“学不到”,只因白蕉写兰写心,境界亦在云间。

陈师曾最早归结文人画的特质时,提出“人品、学问、才情、思想,具此四者,乃能完善”。对白蕉其人其艺,此四者皆具矣。白蕉是个书生,在其儒雅形象的背后,可感受其孤傲和狂狷。他在书画的世界里独来独往,清者自清。窃以为,白蕉写兰,重在兰之精神品格,也道出自己的内心。这首元诗后两句“守墨聊自韬,不与众芳碧”,不就是先生一生卓然不群、守墨自韬的品性和追求么?

笔情墨趣里那一抹幽兰,正是白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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