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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张木茶桌里，看见山川湖海
2023-11-01 11:04
茶道CN
在她的200余平方的展厅里，井然有序地摆放着各种木桌大板。一块大板，就是树的纵切面。外行人只能从颜色深浅，素雅或艳丽，纹路粗细或曲直来区分这些木头的区别，而钦姐能够通过木头的外貌来读取地理信息。“纹路颜色越深就表示环境越冷，秋天的雨季和冬天的雨季长出来的也不一样。靠近赤道生长的树木生长轮很宽，因为它长得快而粗壮，纹路线条也宽，一年四季炎热，所以颜色变化并不明显……”地质、天气和生态环境无声地在木头上绘出了天然的笔触，从一块木头大板上面可以看到树木一年四季的生长轨迹。“而木头的颜色又取决于木种，正如茶叶自身的原始风味一样，不会因为扦插在哪里就改变了内质。”中非和西非几内亚湾沿岸的热带雨林，美国北部、加拿大五湖的山脉与阔叶林，俄罗斯、乌拉尔山脉一带的白橡、桦木林，喜马拉雅山西部、地中海沿岸冷酷仙境里的大片雪松……数百年间，大自然随性偶然的生命作品，直挺挺地立在眼前，竟恍惚带来了时空的穿越感。“所以我觉得木跟茶的可品性是一样的，讲究地域文化、地理环境。其实‘玩'到最后，已经跳脱了喜好，茶也好，木也罢，最终还是在返璞归真中品出一份清爽、一份平静。”钦姐如是说，和木打交道十余年，“木里木气”的温润和从容早已融入生命，心无尘染。在国际家具展上，北欧家具大行其道，却鲜有中国家具抛头露面，这让钦姐深感惋惜。“其实去看过外面的世界，回过头来会发现中国有很多无价之宝。”钦姐谈及中国人的智慧，木作便是一种具象的表达。和北欧家具不同的是，中国人对待木材的连接方式精密而牢固，可以不用一钉一铆。这便是“榫卯”——木构件上所采用的一种凹凸结合的连接方式。凸出的榫头和凹进的卯眼相咬合，可以衍生出千变万化的组合形式。如明式家具线条简约，却暗藏玄机。“你绝对找不到任何一个螺丝钉。”钦姐的语气里带着一百二十分的自豪。榫卯结构不但满足视觉审美还拥有科学合理性，长久耐用。钦姐介绍，虽然外国人也用榫卯，但他们在完成连接后，还会使用螺丝二次加固，显得不那么自信。“我们所用的茶桌，都可以通过复杂而巧妙的榫卯，按照设计者的意图制造出来，不论粗细长短，视觉上给人行云流水、四平八稳的感觉。”转折之际，阴阳相合。明代达到高峰的传统家具榫卯结构，在当代依旧引领着世界家具的制作潮流。中国的茶文化也一样，正在深刻地影响我们的生活，重塑我们的审美观，甚至改变我们的价值观，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部分。一道好茶合于身体更和于神志，一方木作合于造诣更和于取舍，是对于世间万物和合而生的绝妙境界。这化解了我之前对“两千元和两万元的木头大板区别在哪”的疑问。除了木头不可逆的成长价值，纯天然的美材纹路和色泽，还有千磨万击还坚劲的工匠手艺。明式家具，是当代茶空间的热门选择，但也不是唯一。在展厅里，还有几块特殊的大板格外引人注意。实木的纵切面中间是空的，用亚克力材质拼接成为一个整体，看起来像一条河流从中流过。亚克力的透明度，赋予了茶桌一丝现代感，厚重与轻盈巧妙融为一体，相互映衬。“现在玩木头，我反而更喜欢空空洞洞的东西，我觉得那才是它们成长千百来年来的一些故事所在，虽然遭遇创伤而空，哪怕只剩下树皮，却还能生长，顽强地活着。”在钦姐眼里，玩木的尽头是无料不欢，如制作茶桌的大板，通常材料是什么样，她就在保留其原貌的基础上做精细的工艺处理，让其一览无余地展现张扬和苍劲的生命力。就像如今一些茶客偏好野茶，追寻的就是自然野味。如生长在美国北部和西部的美国黑胡桃，生长环境偏冷，树木的年轮一年仅能长一轮，并且紧实，整体纹路上就显得优雅内敛。喜欢它们的群体多半是精致主义的女性，或是讲究生活品味的男性。好比木质香型的老丛，君子之风的茶客就喜欢它优雅而气度高华。还有颜色鲜艳的非洲木料，金黄橙红，纹路粗犷，如高香四溢的茶一样吸引眼球。在一块大板上，看到类似疤痕的纹路，这类被称作“留疤料”。疤痕，是树木受伤后不断自我修复时积累下来的印记，出现在眼前的这张南美胡桃桌上，更加弥足珍贵。而在法国白杨木大板上，长出了绸缎一般的纹路，这是高级纹路的代表。因为蛾线虫在树上“寄宿”孵化幼虫，大树分享养分共生成长，在成虫飞走后，默默“舔舐”伤口，自愈而形成绸缎纹。“无私”奉献他人，也成就了自己。绸缎纹优美的木料作为茶桌、车内饰都可以卖个好价钱。“使用这些木头，本身就是对生命二次绽放的讴歌。”对于每块木头的来历与故事，钦姐都如数家珍。她所做的，正是把生命的本源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干任何一行，表面上看都差不多，但悉心去读它孤独千年的生命，理解它不可复制的价值，才会把它呈现地更好一点。”“曲折”的一生，让不规则的木无法成为栋梁之材，却可移木入室泼茶香。面对眼前的茶桌，仿佛一幅展开的画卷，透过粗细曲直的纹路，看到了崇山峻岭，清流激湍。想象着阳光、水质、地壳变换对它母体的精雕细琢。正如我们抿一口茶汤，也在想象着茶树是生长于幽谷还是高山，浸润在雨林还是相伴于云海。此时此刻，只愿置心于肆意“生长”的方寸之间，度过一段“安住”的茶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