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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立的石龟撑起了巨榕
陈文令的家就在这金谷村店仔尾,北靠老街,南临溪岸。这条叫“东溪”的河流在流到文令家门口时,河面顿时开阔了起来,一道70来米的石跳矴横跨于河面。这是先人们用一块块石头砌成的小斜坡,让水流在这里形成一条俯冲而下的涧,哗哗的白色水花,温馨又好看。记忆里,小时候的陈文令整个夏天都扑腾在这片水域,摸鱼抓虾,其乐无穷。
艺术家陈文令的溪岸改造计划在没有预设图纸和整体性规划中悄悄地开始。他不敢相信自己一定能成功,也不知道能否得到乡亲们和政府部门的肯定与认同。他一如小时候这溪岸边让人追着、捧着的“小令啊”,以嬉戏般的顽固开始触动改造的计划。从哪里开始呢?从家门口往溪岸的那个平缓的坡度,灌木与自然生长的树林丛生,一棵斜拽的、快要坍塌的榕树成了他实施的艺术抢险的对象。不用水泥砌墙,他大胆地用一块青草石雕塑一只迎风站立的石龟,硬生生地将那一棵将要倒地的榕树撑起。是龟承载着斜树,还是树沉重地压着石龟?看气定神闲站立的石龟雕塑,神龟的想象似乎早已给出了答案。淘气又魔幻——这是生活的玩笑还是“金谷溪岸”一开始便要接受的命运隐喻不得而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举动,没有惊动当地政府,却招来了乡亲们各种猜测与举动:牛羊被牵到了这里,到处是人粪牛粪。一切像在告诉陈文令:你想占地谋利,啥都甭想!
风言风语中艺术家陈文令嗅出了乡亲们怕他借机占地为己有的误解,他无动于衷地会意笑了笑,他不来气,也不停止手中的举动。把周遭猪牛粪打扫干净,把坍塌的堤岸用天然的石头修饰、加固了起来。还把自己成名的“红孩儿”雕塑也搬到了溪水里,任由孩子们玩闹嬉戏。然后他告诉乡亲们,这里的每一分钱都是他自己掏的,不是想占有,而是想为家乡人民做一个亲近自然、亲近绿水的公益性项目,以此报答故乡对他的滋养。他边做边看,虽然是一块无主野地,随时都有被拆的可能。但他像孩子过家家似的,切香肠般的一段段切,终于星火燎原般地构成了溪岸景象,他的言行一致,赢得了乡亲们的理解和赞誉,阻力自然而然消失了。
▲ 金谷溪岸艺术公园实景图
逆境中的“顶”与突围
从金谷乡村走出来的艺术家陈文令有一个不同于一般人的特点,就是特别能“顶”。“顶”在闽南方言的意思既有“对着干”的叛逆,也有“扛”“抗”压力的意思。1991年美术学校毕业之后陈文令进了厦门市政府大院的侨办工作,成为一个乡亲们眼里羡慕的公务员。不曾料公务之余的木雕爱好,让他在那个改革开放的厦门特区赚到了人生第一笔钱,于是内藏的那颗不安于现状的心开始驿动。他决定辞职,专心搞自己喜爱的艺术创作。辞职之后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回老家安溪金谷镇搞个艺术作坊,既满足自己对艺术的热爱,又可带动乡亲们致富。可那时的农村开始被城市所诱惑所怠慢,农村生活的贫困,催促许多农民的后代挤着往城里去打工。无奈他自个闹了几个月并不成功,便心烦意乱地折回了厦门。与体制内生活对着干是改革开放带给他的机遇和胆量,没有了每个月政府发的工资,他只能“扛”。不仅扛生存,还要扛创作与发展。用他的话说,我这个人特别能吃苦,也特别能“扛”。不仅扛过了在鼓浪屿遭抢劫被砍十几刀的伤,还从血迹斑斑中汲取生命的能量。绝不放弃的他于2001年在厦门珍珠湾沙滩展出轰动一时的“小红人”系列雕塑,立即成了那个时期中国当代艺术浓墨重彩的一页。当深情地回忆起22年前的那一幕,“小红人之父”陈文令感慨地说:他再红,我也不会成为他的奴隶!
2021年疫情肆虐期间,被困在故乡金谷的陈文令发现,随着城市化进程的加快,除了“千城一面”,甚至出现“千村一面”的趋势——成片的混凝土楼房,纵横交错的柏油马路,连很多遍布芦苇水草的自然河道也被混凝土砌得整整齐齐。这哪里是美丽乡村!那种鸟语花香、虫鸣蛙声的生活环境快速地被湮灭,他感到无比的痛心。“顶”——顶着干!“顶”有对着干的一面,也有“扛”的另一面。疫情封城之后,他每天发一张诡异自拍“每日一顶”:南瓜、西瓜、藤椅、烧着的火笼,菜叶子、鸡毛、猪头、牛粪……这些看似随性幽默的行为艺术,实际是人绝望中和疫情重压下“绝地生花”的挣扎和希望!面对疫情肆虐的困惑和一地鸡毛,他想用自己幽默,博全国人民一笑和喘口气。这口气喘大了,在他这里便呵成了金谷溪岸那深沉的乡愁!不是吗?眼前群山连绵围着平野田畴,东溪从远处来到跟前,带来了淳朴的山风和温馨的稻香。他决心以只身之力致力于一溪两岸30亩地的天然艺术公园的打造。这是一位从贫困山区走向北京,走向全国乃至世界的艺术家,也是北漂成功又从北京折回故乡作为的艺术家。我们知道,从贫困山区走出去有多么不易,可肯为故乡再走回来的艺术家更是寥寥无几!他顶住了生活与疫情纷扰的压力,冲出了名利构筑的陷阱,直接回到四十多年来自己萦绕于心的精神原乡。由陈文令个人出资并设计建造的公益性“金谷溪岸”艺术公园,正式拉开了建设的序幕。他特意让不识字的母亲为“金谷溪岸”题下大小不一,高低不平的四个字。没想收到了意外的效果,艺术家和游人都称赞不已。
▲金谷溪岸一角
跨过宗系和功利的原乡
无疑,走回来不易,再找到原乡,又能摒弃宗系和功利更为不易!
▲水滴里的星空
植艺启智,叠石造园
“山海为伴,择邻而居;数屋以寄,叠石造园”以传统文化为基调,立足本土人文自然,融入当代审美艺术,在传统与现代之间,表达东方美学与幽玄意境是艺术家陈文令在“金谷溪岸”致力的追求。整个“金谷溪岸”宛然一个超大型的大地艺术作品装置,他因地制宜地就地取材叠石造园,同时借助国际化艺术语言表达,企图让家乡和世界连在一起。在他看来,家乡隐藏的美应该通过自己的挖掘让世界知道!正是凭借着这份文化自信、文化自觉,世界看到也听到了来自“金谷溪岸”的美妙景象与声音。
在打造景观建设的专业性和在地存在感的同时,他把自己这几十年艺术创作的得意之作也融入溪谷中来,作品有《仰望星空》,沙滩的《行走的人》,溪水中的《羞童》,还有《彩虹》《若亚方舟》《夫妻龟》《港湾》等在地艺术创作作品。体量各异,最高近9米,平均高度超过3米,有的是铸铜烤漆,有的是镜面不锈钢结构,一些书法刻石及功能设施也正逐步到位。欢唱的溪水倒映着斑斓的色块,连绵的山峦点缀着艺术品的线条,古老山村因为当代艺术品的介入更加风姿招展。因地制宜,随形附势的景观一一呈现之后,西溪两岸的孩子们小鸟入林般急不可待蜂拥而至,把景观地带当作“游戏场”;有的邻居把茶桌搬到了溪流中央的石头上,将自己变成风景里的一部分;村里年轻人发在微信、抖音、快手等新媒体上的图片和短视频引来山呼海啸的点赞与评论,四面八方的游客循迹而至。顷刻间西溪两岸人潮如织,景观建设区域成为2022年春节期间火爆的“网红”打卡地。
“金谷溪岸”景观建设的专业性和在地感,以及与当地文化的深度融合得到了国内乃至国际艺术同行的充分肯定。“艺术终究是为人民服务的,在地建设目的是造福桑梓。何况当代传播手段改变了传统时空概念内涵,吸引众多同道者慕名而来。”陈文令暗下决心,“为了深爱的家乡、身边的乡亲和天下知音,我一定要把手上的项目做好。”其实在这之前,陈文令已在两个侄子陈艺族、陈钊瑜身上用心培育,一个福州大学工艺美术学院毕业后结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现在陈文令工作室工作。一个在读中央美术学院实验艺术本科。他在故乡撒播艺术的种子,期待明天的开花结果。溪岸成形之后,他除了“安放自己的一段梦境,给家乡贡献一道风景”之外,溪洲音乐会和写生画展比赛,吸收了远近村社不少青少年前来参加。植艺启智,和叠石造园在改变环境的同时收获审美与想象力,春风化雨般地滋润正在拔芽的农村青少年,不失为功德无量!村里有个小时候因脑膜炎致残的男青年,陈文令在他身上发现了特殊艺术的天赋,便把他带到北京自己的工作室去学雕塑。在给予生活和学习机会的同时,回来之后还一直订购他的画予以支持。他知道乡村生活不易,知道应该发掘他们,给青年与学子以培养,也给残疾者以生存发展的机会!有人夸他是为泥人灌注灵魂的雅典娜,也有人誉其是为乡村盗取艺术火种的普罗米修,他却说:我是“和美乡村”和“美丽乡村”的建设者!
夕阳西下的时候,顺着金谷溪岸一路逶迤,晚风拂面,神清气爽。灯光幽微中,河边的雕塑像活过来一般,在哗哗的溪洲浮动漫游。那一滴蓝色的水滴里有星辰,有月亮,有幻想……辛勤一天的乡亲们和游客,在美美的睡梦中又神游了一片金谷溪岸。他们与陈文令相遇,问他下一个景点是什么?陈文令说:这是一个开放式的项目,希望大家参与共建。她不属于自己,她属于今日中国的美丽乡村,属于世世代代在这里生生不息的父老乡亲,属于创造和土地本身!
作者简介
濠健,原名李建民,安溪湖头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中国戏剧家协会会员;国立华侨大学客座教授,泉州师范学院客座教授,中山大学客座教授。截至目前,出版作品集13部,先后几十次获得全国文艺作品奖。
编辑:张堃鸰
审核:一审|林百兰 二审|杨伟艺三审|陈志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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