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华鹏的散文集《遇见》(中国言实出版社2022年1月版)分两部分,其中第一部分“城与村”,集中于叙写福建的地域文化游踪,它们论题集中,论述方式近似,反映了石华鹏的地理文学写作风格,从中也可以一窥其散文的一些特点。第二部分“人与事”,文体较杂,有抒情散文、演讲词,等等;内容也散,有状物、记人、感怀。所以我欲舍“人与事”,而专谈“城与村”。
这些篇章基本上都是对闽地的历史“考古”、文化“考古”。一言以蔽之,是“知识的考古”。这也成就了整部散文集浓厚的文化味道。作为对地域历史有探索的作家,作者对文化的意义看的是比较清楚的,正如他在书中所说:“在我看来,没有洞穿时空、没有旺盛的生命力、没有久远的知名度的思想、精神、人物,很难称得上真正的‘人文’‘文风’。‘人文’‘文风’是如基因一般以隐秘的方式、顽强的生命力藏于某地的土壤和空气中的人文因子,它连接过去,影响和塑造今天甚至明天的地域人文景观。”
这里有几个关键词:人文、文风、地域人文景观。它们是散文集《遇见》的精神基调。事实上,这一段话是针对闽北建阳而发,但我认为,它是高度的概括,用于闽地全省域,未尝不可,未尝不切。石华鹏想要“遇见”的,或者引领我们“遇见”的,便是闽地文化上的特性。
揭示文化、反映闽地,就成了散文集里一篇篇文本的共通之处。其故事是具有闽地味道的,人物刻画具有闽人的风采,画面、要素具有闽省的地方特色。举凡建筑、山水,甚至一些语言词汇,都深具闽地的文化精髓。或许,这就是文学在地化、文学“扎根”在土地上的一种表现形式。
对这些闽地文化的呈现,《遇见》的语言洗练、时有优美,呈现细致、刻画精妙。要言之,就是要写出闽地闽人的特征。比如,写山水,善于抓住闽地的风貌。“这里的峡谷之美,美在风情万种,美在内秀大方,它集神奇、雄险、古幽于一身,让人流连、赞叹。神奇者,造型各异,神秘奇怪,如天神巧手而为,在似与非似之间,任想象力驰骋;雄险者,深涧绝壁,雄奇险峻,哪怕一只飞鸟也难以立足,人何以‘挂’在崖身而泰然处之?只因有‘天道’而助也;古幽者,古朴幽寂,幽深旷远的宁静峡谷,融合着天地洪荒般的自然音响,让人沉静、遐思,这里的一林一木,一山一石,如藏之深山的修行者,气韵沉郁……”语言优美中有雄浑之感,文气闲散中有浩然之感,是绝好的散文文笔,令人显见这个地域的韵味。
它还精确地反映、刻画出闽人的精神面貌。历史事件的摹写,人物历程的敷陈,这些是文本中大部分篇幅的内容。就是在这些篇幅中,作者构建了闽人的精神世界。例如,写泉州,《遇见》抓住了闽南人普遍的一种精神特点:年老还乡,乡愁情结。文本中说道,即使远走东南亚,打拼做生意,富甲一方时,他们便会返回家乡,“起大厝”。《石狮景胜别墅记》便是围绕这个意思,叙写了以高祖景为代表的闽南人群像。
除了大篇幅的叙写,一些细微的“荡笔之处”也是直指精神内核。比如,石华鹏写了景胜别墅“曝麦观书”的匾额,让人容易想起东汉高凤的故事。然而,作者作出了引申,写出了自己经由考察闽南人的内心世界而作出的解释:一种怡然自得的状态,“或许也是这位富商辗转奔波后,晚年归家后的一种精神向往吧”。以细微的一物,以简练的文笔,把握到了闽南人的精神追求。
但是,作者又提醒我们,闽省各地的特色,仍是有细微差别的,“表面上,规划、样子大致相同,但内里各个县城的魂魄还是自己的,没有丢”。散文集《遇见》,很多地方都有这种细微的分辨。比如,侨乡洋楼,“这种创造除了在泉州地区可见外,其他地方罕有看见”,这是说泉州独有的一种建筑样式,抓住了泉州的风格。论诏安,就重点抓住三位先生沈耀初、沈冰山、郑兆钦,“三位先生,塑造了诏安的三种传奇:命运传奇、艺术传奇、时间传奇”。散文集《遇见》中多有如此的分辨与叙写,饶有特色,又令人独见各地之妙。
所以说,石华鹏的散文创作,“扎根”在闽省土地上。这块土地的岁月与历史、文化与精神,一时见于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