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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之夭夭
2022-04-10 08:12

桃花最早从大地的酣眠中醒过神来,走在春天的路上。

许是认为桃木有驱邪作用,极好种植,也是为了给孩子解解馋,乡下房前屋后都会种植几棵,无赖地依偎在土墙边或园角,在黄泥黑瓦的映衬下格外明艳照人。

整个干僵的冬,桃树盘虬卧龙般的枝干在风霜里静默着。第一缕春风降临之前,眼尖的孩子已经在光秃秃的桃树枝头发现绿豆大小的芽苞,在蒙蒙春雨的撩拨下,日见日大,如花生,如腰果,越来越鼓鼓囊囊,尖上一点绯红,活脱脱就像嘟着嘴的小妹子。春风轻轻一咯吱,这花苞终于撑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却还略微羞涩,半开未匀,像深口的酒坛,里面盛满幸福的浆液。

早有性急的蜜蜂进进出出一亲芳泽,满枝桃花也芳心大乱竞相绽放。花骨朵儿带着稚嫩的青涩,半开的花苞有回眸一笑的欲说还羞,全开的桃花最见风韵:正中间一簇密密实实的花蕊,顶着嫩黄花粉,与蜗牛柔软的触角一般无二。五片花瓣呈五角星形打开,根部紫红,越往外越淡,像国画渐次晕染得粉红。那花瓣薄如蝉翼,几乎透得见光,细密纹理也纤毫毕现。客家人用“桃红花色”来形容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实在妙不可言。

这便是乡村里最常见的毛桃了。也欣赏过花桃及油桃,花瓣重重叠叠繁复许多,花色也有深红、浅红、玫红、白色变化多端,便是改良的品种,显得高贵典雅。很奇怪的,窃以为,远不及毛桃花饱含村香野趣容易亲近。

远远的,便有花香荡荡悠悠飘散过来,发酵似的越来越浓,带着糯米酒刚出酒酿时的甜醇。孩子们在桃树下呼啸着追逐嬉戏,偶有一片两片花瓣悠悠地飘落到头上,抬头望枝头上粉个盈盈的花朵,远古流传下的童谣便脱口而出:“鸡公子,啄尾巴,啄到婆婆树兜下。婆婆出来看鸡子,姊姊出来拗桃花。桃花开,李花开,张郎打鼓李郎吹,吹到姊姊心花花开。”那么多桃红花色的妹子听了,向着高邈的蓝空长吁口气,脑子里不禁想起那个常偷偷来找自家的他,脸更烧得厉害。三两只雀鸟叽的一声直蹿向云霄里去,自成林间空中淡墨疏痕似的点缀,也把那缕情思远远地捎去了。

在泛黄的《诗经》里,早有古人深情吟唱:“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在桃花灼灼花红柳绿的春,喇叭唢呐嘀嘀嗒嗒吹起来,抬着大红花轿迎娶一位桃红花色美丽贤惠的姑娘,那画面,只一遥想,便足以让人心旌摇曳!

而我与桃花的缘起,始于2001年的春天。寒假后开学的某个清晨,我刚进教室门,一大把桃花斜插在玻璃瓶中,枝干旁逸斜出,粉嫩的花瓣上滚动着晶莹的露珠,晨曦里正开得烂漫,还有许多将开未开的花苞,不待凑近,丝丝缕缕的馨香仿佛天光焕然,瞬间荡涤尽所有的烦忧。“戴老师天天快乐!”在班长的“起立”声后,全班同学整齐真挚地喊着。那一瞬间,我望着四十五颗向阳的心,眼睛酸涩,多可爱的孩子,多贴心的关爱啊!已将春日般的温暖送抵我内心最深处!

我将那些灿烂的花朵捧在手心,深深地嗅着,带着阳光与雨露的清芬在我心底流啊流啊:同样是桃花,《桃花扇》描不出李香君铮铮傲骨,“桃花笺”画不尽薛涛风情万种,而“癫狂柳絮随风去,轻薄桃花逐水流”则弃之如敝屣。可桃花从不在意别人用怎样的眼神看它,春风一吹,春雨一临,它们带着泪,站直身,开放出粉嫩花,散发出细若游丝的香,让阳光打在人面桃花灿若朝霞的脸上,照样粲然地笑,照样年复一年地怒放!

风吹老了山河岁月,雨淋散了烟花春色,只有桃花,夭夭灼灼,在眉间心头绽放,一如初见时的鲜活模样。于是,不管红尘有多苍白,不管周遭如何喧嚣,你会在桃花树下抱紧自己的香,不迎合,不将就,专注于每一个平凡的日子,修得圆满,修得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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