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许谋清是在20世纪90年代,有一次他从北京回来,在我供职的福建省文联六楼招待所小住。当时,我已从评论家张陵的文章里了解到,谋清是晋江人,国内新体验小说的倡导者之一。虽是初见,却像老熟人似的,又是握手又是拍肩,十分投缘。不过那一次谈了什么,现在是记不得了,但有一个印象,即从他的谈吐里可以觉察,他身上有着一股韧劲、一种不肯随波逐流的风骨与精神!
后来他获批去晋江挂职,我也因组稿、开会、笔会等多次去晋江,便与他常常见面。有时聊聊天,有时也问问他又写了什么。这时他就会认真起来:“哎呀,要写的东西还真多啊!”之后,他的中篇小说《富起来需要多少时间》出版,开了个作品讨论会,北京的多位名家为之助阵,一时成为热谈。从他的朋友评介中看到:这是一部新实验小说,由于叙述主体的直接介入,很像新的纪实文学,汲小说和报告文学之长,另辟蹊径,写尽晋江的沧桑巨变,故又一次取得了“轰动效应”……再之后,又看到他与洪辉煌合作的《与历史结伴同行》等书,就是没有想到,他除了写小说之外,还写了100多万字的散文。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近日,接到许谋清的散文结集《彩色的风》,我多少有些惊讶:这是好厚好大的一本书呀!散文,原来也是许谋清创作生命的一部分!接连几天阅读下来,深感许谋清是个生命温度不减、情感丰沛依旧的作家,而他一直以来为晋江奔忙、为创作奋发的精神,更是令人心生敬佩。
读完全书,我发现这部散文集在写作上前后跨越的时间不短,并且是以集束的形式凸显了晋江地域的现实风貌和历史文化特征。他看似将自己看到、遇到、找到、想看的东西纳入了描写的范畴,或归入类似的人物画、场景画和风俗画中,却突破了散文领域以往此类题材在写法上的单色调性。就这一点而言,在创作上一向并不“安分”的许谋清,其实是我行我素地打破了散文固有的思维模式,将时代急遽的变化、农耕文明的演化、自然形态的进化,嵌入了现代人的视角之中,这不正是对散文创作的一种新的元素的发掘吗?还令我感到新奇的是,他明明在写故乡晋江的散文,却不急于向人介绍历史的掌故、风景的瑰丽,或鸟语花香或巨大变化什么的,却拉了读者和他去讨论《安海是什么古镇》,还会带人去《寻找五里埔》,探访《海上泉州》,并告诉人《我在草庵见到了谁》……他的这类散文作品,亲切、活泼、自然,完全不拘于构思或写法,却处处都让读者见到最具生活活力的事与人,还有历史。当然,他毕竟是擅长写小说的高手,他的散文《彩色的风》,似乎就以小说的笔法,去写古老沧桑土地上南北服装潮流汹涌又振作萌生的强劲风潮,愈看愈觉得有时代的底色与质感。我私下想,若加入人物与情节,可能还是一篇相当精彩的纪实文学作品。
晋江,是一片改革热土,是中国最先启动的民营经济地域群之一;随着消费经济与工业文化的发展,缩短了乡村与城市的距离,构成了具有范式意义的社会场域;因而来到这里,时时会看到一些富于象征意味的乡村符号,被放置于繁闹的现代城市空间,其形成的反差令人瞩目。在这部散文集中,我尤其喜欢反映这一变化的《五店市听墙》一文。一般说,经风历雨而依存的墙都是供游人来观看的,但他却对墙进行另一向度的处理:去听。他仿佛是将耳朵贴在这些墙上,于是听到了时间走来的声音,听到许许多多人物的各种各样的故事,然后他反思着,并以自豪的姿态将缅怀的目光投向了无垠天空。这一听,听出了历史的悠久,也听出了现代的进程,让人感受到作家丰富而深刻并且独特的心灵体察。
的确,细读许谋清的散文,我有一种与其品茶对话的愉悦。他的散文显然有着一种刻意的朴素,它平常如话,有些地方甚至有浅白之嫌。然而,这种表象往往也包裹了他沉重的思考与批判的锋芒。也许,正因晋江是他的故乡,也正因他对这片改革沃土的满怀深情,使孔见的书写既有面对历史的冷静,又有拥抱山水的热忱。一旦进入创作,他总会自觉地规避那种表演式的乡愁写作,着力去描摹奋斗的艰辛与欢欣,并写出生活的信念与生命的目的。更难得的是,他还透过种种现象探索晋江发展的密码,提出令人思索的想法和看法。当然,这些引人注目或引人思索的地方,如能让情感和细节更加丰满地展开,或许这部散文集在思想的穿透力方面,将会达到一个新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