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西告诉我,西藏有两句谚语,一句是“那曲最高,阿里最远,昌都最险”,另一句是“昌都之险,犹在路上”。
飞机如雄鹰翱翔在昌都上空,我透过舷窗俯瞰脚下这片雄浑壮美的土地,内心恰似远嫁途中的新娘,有些向往又有些忐忑。蓝天、白云、高山、峡谷、草原、湖泊……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油画般的童话世界;山顶银白的积雪、山腰赭红的砂岩、山谷碧绿的江水……仿佛是康巴儿女捧在手上的五彩哈达。眼前的大美景象,让我对扎西的话有些疑惑。
“你好,我是扎西!”
邦达机场到达大厅出口,一位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操着浓浓藏东口音的康巴汉子,向我敬了个礼,为我披上了洁白的哈达,而后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扎西是上一批援藏干部介绍给我认识的,虽然之前未曾谋面,但通过互加微信,我向他了解了很多昌都的情况。交流中,我能感受到他的热情、豪爽和见多识广。
在扎西的车上,我们聊开了。扎西告诉我,邦达机场因邦达草原而得名,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机场之一,也是世界上跑道最长、离市区最远的民用机场。他说自己在成都当过几年兵,敬礼是军营留下的烙印。近年来,福建对口援藏,帮助昌都修建了不少学校、医院和道路,做了很多利民惠民的好事实事。援藏干部背井离乡、抛妻别子,还要克服高原反应,在藏区开展工作,确实很不容易。“刚才那一个敬礼,是为了表达对你们这些援藏干部的敬意!”说罢,自个儿爽朗地笑了起来。
在浪拉山观景台,扎西把车子停下来,说是要让我慢慢地适应高原环境。他遥指着德玛雪山告诉我,传说《格萨尔王传》中的“扎岭德玛觉尼”就在那里。说着说着,他又朝着雪山的方向敬了个礼。我不无调侃地问,这一次敬礼有何深意?他眨了眨眼,略带神秘地说,为了表达对英雄的敬仰对自然的敬畏。后来我一查资料,才知道格萨尔王是藏区传说中的人物,一生除暴安良、惩恶扬善,是藏族同胞心中的旷世英雄。
车子沿着盘山公路斗折蛇行,一个多小时才到山脚,让我第一次见识了昌都的“险”。扎西开着车,谈笑自若,而我紧握扶手的掌心早已冷汗涔涔。
相处的时间久了,我和扎西之间的话题也就多了。扎西告诉我,昌都,源于藏语“察木多”,意思是两水汇合的地方,指的是扎曲和昂曲在这里交汇,成为澜沧江的起点。“山间铃响马帮来”,昌都是茶马古道川藏线、滇藏线的必经之地,是各民族交流交往交融的历史见证。从扎西那里,我知道青稞酒是怎么酿成的,牦牛肉是怎么风干的,糌粑和酥油茶是怎么制作的。我们也讲格桑花、玛尼堆,偶尔也会聊到神秘的“天葬”习俗,以及边远牧区曾经有过的“兄弟共妻”“一夫多妻”现象……
扎西告诉我,他的老家在类乌齐,距离昌都市区约一小时车程,一个被人称之为西藏“小瑞士”的地方。父母亲在家,种了20亩青稞,养了100多头牦牛;孩子在市区读初中,最大的心愿就是孩子将来能到厦门上大学……
“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爱拼才会赢”,我教扎西唱闽南歌。“天叫朗,地叫沙,吃饭叫做沙玛沙”“太阳是尼玛,月亮是达瓦”。扎西教我学藏语,还说要给我取个藏族名字,叫做“德勒”,这样,我们俩名字合起来,就是“扎西德勒”。
在国道318线,望着怒江“七十二拐”,扎西说,昌都之险在路上,昌都之路,险在悬崖峭壁,险在深谷激流,险在弯多坡陡,险在高空飞石,险在暗冰雪崩……在昌都工作已一年多的我,对扎西的话深信不疑!
路过怒江大桥时,扎西把车子停在视野开阔的路边,朝着一个光秃秃的桥墩敬礼。见我不解,扎西告诉我,桥墩里面长眠着一位解放军战士。那是1953年修建川藏公路怒江大桥时,一名小战士不小心掉进正在浇筑的桥墩里,混凝土迅速凝固,战友们想尽一切办法也没能将他救起,只好含着眼泪把他浇筑在桥墩里。后来修建新桥时,人们特地把这个桥墩保留下来,作为永久的纪念!
“当年18军在修建川藏公路时,平均每公里就牺牲1.5人,开工的第一年,牺牲人数最少的一天是5人”,扎西动情地说,“一不怕苦、二不怕死,顽强拼搏、甘当路石,军民一家、民族团结”的“两路”精神,永远是我们西藏最可宝贵的财富。
听了扎西的讲述,我也情不自禁地朝桥墩敬了个礼。
扎西到昌都经济开发区来看我。我告诉他,从市区到开发区的快速通道很快就会通车,川藏铁路昌都站也已动工,昌都的交通即将迎来一个全新的变化。昌都的路,从无到有、从有到好,从“通起来”到“好起来”“快起来”,是西藏发展的一个缩影。扎西感同身受,满怀憧憬地说,再过几年,他的家乡,游客一定会越来越多,牦牛肉、青稞酒一定能够畅销全国各地,小孩子到内地上大学也就更加方便了。扎西说完,朝着北京的方向郑重地敬了个礼。
扎西的这一次敬礼,我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