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做饭,也很不擅长做饭。
相比起朋友们随性一炒便能将食材变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我谨遵食谱烹饪也只能获得一个“能吃”的评价。几回下来,我大概明白了自己兴许天生没有带做饭的天赋,于是在外独居的日子里,大多数时间都只做些极其简单的快手菜,又或者以方便食品匆匆了事。
今年回家,因为得空,家里做一家三口午晚餐的重任便交付到我的手上。意识到做饭这件事现在不再是只为了让我一个人饱腹,有一种莫名的责任感瞬时油然而生。自那以后我便对身边人做饭十分留意,总想着是否能够从他们那学到一些做饭的独家秘方。
我的外婆是我心目中厨艺最棒的人,我想到的第一个“老师”自然是她。外婆是正宗的铁城人,炒菜口味重,多油多辣,光看菜品颜色就让人垂涎欲滴。她的炸茄子、炒土豆丝、红烧猪脚,都是我从小就爱吃的。面粉糊裹上茄子片放油锅里滚一圈,再出锅就成了金灿灿的酥脆炸茄子。土豆切成略粗一点的厚丝,用青椒与肉丝做搭配,几样食材放进锅里齐舞一阵,盛到碗里就是令人胃口大开的炒土豆丝。红烧猪脚更不用多说,外婆习惯在猪脚里放一点目鱼做香料,目鱼混着肉香涌入鼻腔,满是喷香诱人的味道。
小时候我并没有过多地去好奇外婆做菜的工序,如今我才终于明白,外婆做的每一道菜,每一碗食物都是在烦琐的准备、文火的慢炖、复杂的翻炒中精炼而成。而这些步骤,它们都代表着同样一个名字——时间。
对于孩子来说,时间似乎永远静止不动。小孩总是抱怨自己为什么还没有长大,总是期待着自己不再是个孩子的那天。而当小孩真正变成了大人,却发现人一生所拥有的时间将如坍陷的流沙般迅速地消失,倏然之间便会什么也不剩下。身陷这样争分夺秒的人生里,饮食似乎是最不重要的一环,于是我无心烹饪,只将食物看成是解决口腹的工具,无怪乎做出的饭菜普普通通。
外婆却不同,烹饪在她的人生里,一定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也许她早已明白我们这些孩子在未知的生活里漂泊,多么需要暂缓一些进程,于是便将无言的关怀融进了那些可口的菜肴里,只是默默地为我们提供喘息与休憩的时间。
我妈也有一双烹饪巧手。相较外婆做饭时大量的准备时间,我妈做饭则更加大胆与讨巧。为了能让我在最短的时间里尽快吃上饭,而且还必须是营养健康的饭,她深谙在一个锅里放多种食材的道理,而最合适的食物便是各种面食。先在锅里用猪油煎几个两面金黄的荷包蛋盛出,再用炒锅把虾米爆香,放入蔬菜翻炒,末了将一壶热水浇下去,放入面条开始大火烧煮。在寒冷的冬天里听见面汤烧开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暖,它咕嘟咕嘟地翻涌着,活泼泼地催促着家人坐在餐桌前享用美食。当我喝下第一口汤的时候,我便明白这便是令我魂牵梦萦的味道,我的每一个味蕾都在冲我的大脑喊道:“嘿!你回家了!”
时至今日,我依然还记得多年前的某个冬日中午,我妈心血来潮,在阳台上支起一个小桌板,就着中午的暖阳吃午饭。那天的白萝卜排骨汤被阳光亲吻过,显得更加的鲜美甘甜,热腾腾的食物被我送进嘴里,一路从口腔温暖到了胃里。我又想起以前妈妈给我做的杂粮焖饭,她用一个又圆又深的碗将做好的焖饭压实,倒扣在盘子里做成布丁的样子放在我的面前。那碗饭五颜六色,香气扑鼻,被我取名为“布丁饭”,曾经是我最爱吃的主食。
其实我妈做的饭菜不如外婆的菜肴那样让人垂涎欲滴,然而她却总能把一餐普通的菜肴变成很有意思的食物品鉴会。这也许是为了让幼小的我多吃些食物,也有可能是为了让吃饭这件事变得更加快乐。形形色色的巧思背后,饱含的是一个母亲的深切爱意。
我渐渐地明白,食物对于人们来说,并非只是用来果腹的必需品。它以千种万种的味道附着在人们的记忆里,让人类用味蕾去感受那些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情感。
我也渐渐地明白,某种程度上,烹饪的难易程度是与你的感情深浅挂钩的,至真至诚的爱可以帮助我们做出人间最美味的佳肴。